于志斌|晋城玉皇庙，所见皆震撼

文 | 于志斌

一

中秋前二日，我游览了山西晋城的玉皇庙，屡屡被所见震撼心魄。

在玉皇庙山门顶部，有孔雀蓝琉璃构件。抬头看去，各种脊饰的造型，伴着蓝孔雀羽毛色的光泽，折射出精美的制作工艺，实在令人赏心悦目。孔雀蓝是指古建材料之琉璃上的颜色。据说这种颜色的琉璃在古代就极为稀有，制成者则只用于等级很高的建筑上，传存于世的孔雀蓝，在吾华屈指可数。当下人们还做不出孔雀蓝琉璃构件，也还没有弄清楚与之相关的装饰工艺。

我伫立于山门下，仰望长空，孔雀蓝不仅不输于蓝天，更把蓝天当作背景，笑看白云飘来逸去，真可称各蓝其蓝而有大美。怀想自己往日在京城和金陵的寺庙宫观漫赏时，是否见过孔雀蓝？结果没有记忆，却似知蓝久矣，那是所谓蔚蓝、海蓝、湛蓝、藏蓝、黛蓝、毛蓝、瓦蓝、靛蓝、宝蓝、天蓝者，是词汇中我之故交。如今又交新友孔雀蓝，何不曰：蓝，色之沉静者，蓝来蓝去，吉星高照。

二道山门的正脊有琉璃脊饰八仙，玉帝殿的正脊有二十八宿小像和狮子、殿里有玉皇大帝及其女侍文臣彩塑，皆是震撼我的艺术精品。生动而美妙的翻江倒海之龙、眦齿怒目之夫、形骸放浪之流、腾挪漫步之兽、此起彼伏之波、栩栩如生之花……我留连久矣，看得比较仔细。

玉皇庙的曜星殿供奉着十三星君塑像，我在殿内被一个场景震撼了一下。那是在文曲星塑像前，先后来了几位家长和孩子，齐齐地向着文曲星像行拜。我知他们此举是祈求学业精进，中考高考能进好学校。天上的星星亮晶晶，古来星辰皆为神，神能佑人。前人对天上充满了想象，秉持虔敬之心皈依于宗教，尚知徒行索取必遭谴报之理也。世风凋敝，人心不古，虔敬已成最稀缺资源。我想今人来观看古代创造的星辰体系，当须知天文即人文也，天人感应、造化弄人、五行之说、时辰运程之类，都有待于各个人生的参证和体认。

玉皇庙保存一方《戒赌碑》，读来对我也有震撼。据碑文可知在清道光十七年某天，玉皇庙所在地的村子举办“水官会敬神演戏，有他村数人来庙，公然聚赌”，外地赌徒被“禀官究处，蒙李太爷堂讯，将聚赌之人锁练示众。自此合村公议：勒石永远禁止赌博，违者仍复送官究处不贷，特此谨白。”吾土赌风古已有之，神圣的玉皇庙竟也被赌徒占用。对于吾土愈演愈烈的赌风，除了竖立戒赌碑及其碑文所述之法外，我们还有什么戒赌的招数呢？

二

在玉皇庙所见，最为震撼我的是西庑二十八宿殿内的二十八星宿彩塑。这些彩塑是元代刘銮的杰作。

我看到亢金龙正在愤怒，头发直立于头顶上方，眼睛努突，钢牙紧咬，耳环也像飘动起来了，帔帛和肩巾都有飘动感。角木蛟手持宝珠在召唤神龙，他脚下出现一条角龙。那位看着有仙风道骨样的老人，实是女土蝠，他肩部系了一条肩巾，腰间有蔽膝，正张着嘴巴，紧盯着自己手里如意头上的的蝙蝠，又似在与蝙蝠互动。如同将军的翼火蛇，一边狂吼，一边甩出一绺一绺的头发，嘴巴大大张开让人看到了舌头，面部三只眼睛好比金刚怒目，右手握着白蛇，蛇极有柔韧感，好像那条蛇真的在动一样。室火猪呈现出头发向前冲的样子，看来风从他背后刮来，他的帔帛竟也“画”出了非常大的弧度，很夸张地萦绕于他臂膀间；他的眼睛还紧盯着房梁的上方，梁上方出现一个卷曲小尾巴的猪，好像正在云朵上奔跑着。

星日马分明就是个儒生，他头上戴着东坡冠，满脸笃诚和平和之气。还有两位星宿呈老者相，都有一种悠闲自在的退休人员状。大师刘銮不放过老人之征象，塑出皮肤紧贴在头骨（包括眉骨、颧骨、下颚骨）上的骨感，传神阿堵。星宿们被大师化作了芸芸众生中的男女老少，人性味十足，各以绝无雷同的各个表情和姿态，隔着保护性的铁栏栅，与我们默默交流着。

在我私人阅读史中，二十八星宿跟随孙悟空，很早就进入了视域，印在脑海。《西游记》中，二十八星宿或单个出场、或几个出场，或全部出场。角木蛟、斗木獬、奎木狼、井木犴联袂出场，是助悟空与犀牛怪斗‌。在小雷音寺，唐僧师徒被黄眉大王用金钵困住，二十八星宿应悟空请求，下界帮忙‌。至于单个出场的奎木狼，不过是变身为黄袍怪，下凡去做“九九八十一”之一“难”，背负着名誉，使出浑身解数地为唐僧师徒修得正果做出了贡献。

前人发明的二十八星宿，实际是一种天空分区方法，被认为是中国古代天文学的一种成就。小说家感到有机可乘，统统收之于“囊”中。因此二十八星宿不仅见于《西游记》，在《封神演义》中，二十八星宿以道者的形象出现，在万仙阵中一出场就被杀‌了，死而后神；‌又在《水浒传》‌之宋江征辽的情节中，二十八星宿‌幻化成辽国所摆之太乙混天象阵的内容。直到当代，‌《神雕侠侣》‌中，东邪黄药师在襄阳大战时，摆了一个二十八宿大阵‌。读了以上小说的人，何止亿万数？

三

参观玉皇庙结束，当地朋友笑吟吟地赠送我《玉皇庙》，从而可知玉皇庙史庙况。玉皇庙的历史可追溯到隋，其时“建庙宇三楹，内绘三清神像”，创始阶段即为道教活动场所。在北宋熙宁九年得到续建，也有了“玉皇行宫”之庙名。金泰和七年得到大修，其后屡被破坏又屡次修葺，现存的建筑基本保持了元至元元年重建时的格局，有殿宇楼阁亭榭厢房百余间，占地面积约四千平方米。在玉皇殿东西有关帝殿、蚕神殿及厢房，两庑有二十八宿殿、十二辰殿、十三曜星殿、钟鼓二楼，以及为数众多的装饰性砖雕、石雕和琉璃构件。是庙诸建筑的布局，明显按中轴线由南向北排列，鳞次栉比，高低错落，气势恢宏，庄重典雅。

是册内容详赡而权威，尤其各位星宿的全貌和微部都见录了，十分清晰好看，真是喜出望外。编写者还对每一位彩塑星君作了介绍，如“参水猿：少妇形。左腿压于右腿，左手抚于右手，单膝翘攀，扭颈右视，有闲散感。目微闭，唇微敛，须微仰。态虽闲散，‘欲寄君衣君不还，不寄君衣君又寒’，情有所系样。”又如“井木猂：雅士形。锦冠博衣，端庄儒雅。左手掐指持于胸前，袍袖宽大，有分量感。右手扶胫，头略侧倾，双目凝视，鼻若悬胆，抿唇仰须。胸有成竹，‘时止则止，时行则行，动静不失其时’，稳如泰山样。”都匠心独运，颇具特色，有妙手著春之效，吾夫复何言。

一直以来，印在我脑海的二十八星宿，实际上都不清晰。当年我看过连环画《西游记》小画书，记得是有星宿们的画像的，可是在观赏玉皇庙二十八星宿彩塑时，依然复苏不了我脑海或许有过的星宿模样。此庙二十八星宿彩塑，看来从此要驻扎在我脑海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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